“你別拿那么近!”“你別扎我屁屁!”三歲的小寧(化名)縮在被子里，將自己裹了起來。這讓他的父親王先生大為心疼。

　　這是2018年5月14日發生在甘肅省武威市小寧家中的一幕。當天，該市另一家幼兒園發生了老師打孩子的事件，王先生也趕緊檢查了兒子的身體，沒想到在小寧左臀部發現了兩處新針眼，右臀部三處舊傷。幾經詢問，王先生從小寧的口中得知，小寧所在的愛彌兒融城華府幼兒園小班的王老師曾經給他屁股上打了2針。

　　司法鑒定顯示，小寧“臀部損傷的致傷物為各種針頭類銳器，致傷方式推斷為人為刺入的可能性較大。”當王先生找到幼兒園理論，園方卻稱這是孩子的幻覺。

　　5月17日，王先生報了警，要求調取幼兒園的監控錄像。而幼兒園向警方提供的移動硬盤中的錄像里，正好少了5月14號上午9點30分至9點39分，孩子走進廁所后的那一段時間。

　　園方回應稱，監控系統所在的房間事發時發生電路故障。王先生則質疑，在報案兩個月后，涼州區公安分局金羊派出所才將該幼兒園兩塊原始的監控硬盤送檢。檢驗結果顯示：檢材硬盤中 “未恢復和提取到”這9分鐘的監控視頻，且“無刪除的痕跡。”而該幼兒園監控視頻的覆蓋時間為15天。

　　針眼和小黑屋

　　“是這種針嗎?”

　　“是。”

　　“是醫生還是老師?”

　　“是老師。”

　　“你生病了嗎?”

　　“沒有。”

　　“給你打了幾針?”

　　“2針”

　　視頻顯示，5月14日，小寧這樣回答王先生的詢問。他說，王老師打人的時候像“怪獸”，如果告訴媽媽，王老師就“打媽媽”。而問起被扎的細節，小寧說“王老師去醫院借的針，帶到一個小黑屋”，“老師抱著，動不了。”“在廁所里面扎的，抱我進去的，扎的屁屁。”小寧還稱，王老師扎人時說“不再亂跑就不扎你了。”

　　第二天，王先生帶小寧去醫院檢查，病歷顯示，小寧“左側臀部可見兩枚，右側可見3枚針尖樣傷痕，已愈合，局部輕度紅腫。”醫生給出的診斷意見是“臀部針刺傷?”。王先生說，醫生建議這種情況需要做司法鑒定。當天，他們來到甘肅衡信司法鑒定所。

　　兩天后，該所出具了《鑒定報告》。報告顯示，小寧“臀部損傷的致傷物為各種針頭類銳器，致傷方式推斷為人為刺入的可能性較大。”

　　王先生向園方提出，園方應當賠禮道歉，開除涉事的王老師，并賠償孩子的損傷和精神損失5萬元。

　　在5月16日，面對王先生的指控，愛彌兒融城華府幼兒園法人代表張宗芳堅稱，老師不可能做這種事。錄音顯示，對小寧的說法，張宗芳回應，“小孩是有幻想的，是可以被誘導成這樣的。”她同時表示：“現在我堅信她是沒有的，我昨天晚上一晚上沒睡覺在看監控視頻。”

　　而這段監控視頻也成為了日后爭議的焦點。

　　沒有任職資格的涉事老師

　　直到今年7月，王先生才從涼州區教育局了解到，被指針扎小寧的王某至今沒有取得教師資格證。“入學時，幼兒園告訴我們她有3年多教學經驗，我們也沒想那么多。”

　　武威市涼州區教育局2018年7月27日出具的《信訪事項處理意見書》顯示，王某2014年畢業于涼州區職業中專幼教專業，同年參加工作，并于2014年12月取得幼兒園教師崗位培訓合格證，尚未取得幼兒園教師資格證。2017年2月開始在愛彌兒融城華府幼兒園擔任教學工作。

　　對此，8月16日，張宗芳接受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采訪時解釋，“她是學前教育中專畢業的，前幾年學前教育中專文憑就可以考幼兒園教師資格證，近幾年門檻提高了，大專才能考。因此，王老師畢業之后，在幼兒園一邊實踐一邊學習拿大專文憑，11月參加考試。班里還有一個有證的老教師。在這段時間內，我們對她進行了嚴格的培訓和考試，讓她一邊訓練一邊學習。”

　　前述《信訪事項處理意見書》也顯示，2015年9月起，王某在甘肅省廣播電視大學涼州區工作站“國家開放大學”“小學教育”專業學習，已修完所有課程，今年秋季辦理畢業證書。班級的另一位張姓教師于2010年7月取得幼兒園教師資格證。保育員范某與王某一樣屬于無證上崗，被涼州區教育局責成調離保育員崗位。

　　張宗芳說，小寧的事情發生后，園方讓王某帶完了上學期的課程，安排她休息一段時間，復習考試，取得教師資格證以后再上崗，也是落實涼州區教育局的要求，將她調離教學崗位。

　　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注意到，甘肅省教育廳2012年11月7日曾下發《關于進一步加強幼兒園師資隊伍建設防止發生虐待幼兒行為的緊急通知》。該通知要求，嚴格執行幼兒教師資格認定制度，幼兒園園長、專任教師、保育員、保健人員、門衛保安等其他工作人員均應取得崗位任職資格，實行持證上崗。“目前尚不具備相關任職資格的在崗人員，要通過在職培訓等多種方式在3年內取得任職資格，逾期仍未獲得任職資格的一律不得繼續在崗工作。”

　　缺失的監控視頻

　　向園方討說法不成，王先生報了警，要求調取幼兒園的監控錄像。

　　王先生回憶，5月17日報警以后，金陽派出所民警曾帶他去學校了解情況，學校拿出來一塊移動硬盤，直接告訴他和警察，說你們要的視頻都在這上面。

　　王先生稱，當時辦案民警沒有看移動硬盤里的內容，直接拿走了。而當他前往派出所申請一起看監控視頻時，他發現監控里少了近10分鐘。

　　這近10分鐘的視頻，具體是5月14號上午9時30分至9時39分。據王先生回憶，畫面消失前，小寧正和兩名同學去上廁所。而當9時39分畫面恢復后，其他小朋友在畫面的右上方，只有小寧一個人在畫面的左上方。在此后的十幾分鐘里，小寧獨自趴在地上，也沒有老師管。

　　王先生認為，監控視頻缺失得很蹊蹺，而畫面消失前最后的畫面恰恰是小寧口中被扎的地方——學校的廁所。他告訴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廁所室內并沒有監控，孩子在廁所里呆了多久，又是什么時候出來的，本來都應該能在這個設在樓道里的監控中看到。

　　一段錄音顯示，5月21日，面對王先生和民警，園方一位工作人員說，“可能是停電，突然就沒了，再來就錄上”。另一段錄音則顯示，張宗芳曾于5月22日這樣解釋視頻缺失的原因：“當時包括食堂里的，所有教室里的監控都跳閘了。”

　　對這種說法，王先生并不認可，他找到了幼兒園所在的供電所和小區物業。武威供電公司涼州分公司出具的證明顯示，5月份該小區未安排停電計劃，而小區物業也出具證明表示，除了5月10日8點30分到16點30分，小區因變壓器維保停電，“其他時間無停電情況。”

　　“監控和幼兒園的電動門，電來自一個房間，9時30分到9時39分之間，是因為這個房間的電路出了問題。” 8月16日，張宗芳接受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采訪時說，“當時教室里、食堂里包括所有地方的監控同時沒有。我們的電動門在這個時間段有兩個進校家長，也有時間登記，他們出門的時候電動門也打不開。”

　　張宗芳說，派出所也把監控的硬盤拿去鑒定去了，8月14日，她接到的鑒定通知書顯示，“未恢復和提取到2018年5月14日9時30分至2018年5月14日9時39分的監控視頻且無任何刪除的痕跡。”

　　王先生對此則無法接受。警方提供的司法鑒定意見書顯示，監控硬盤送檢的時間為7月23日，距離事發已有2個月。而根據警方和園方的說法，該園的監控內容保存時間為15天，15天后視頻將被后續內容覆蓋。張宗芳也向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證實，該園室內監控保存時間為15天，室外監控為7天。

　　在王先生看來，這意味著送檢時，監控硬盤上的數據已被覆蓋了三四次，技術手段已難以恢復。“而且，完全沒有解釋這10分鐘的視頻內容為什么不見了。”

　　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注意到，公安部辦公廳、教育部辦公廳2015年曾聯合印發了《中小學幼兒園安全防范工作規范(試行)》，該文件第十五條要求，學校各部位的視頻監控應不間斷進行圖像采集，保存時間應不少于30天。安全技術防范系統出現故障時，應在24小時內恢復功能，期間應采取有效應急防范措施。

　　王先生提供的錄音顯示，他曾于5月28日向派出所申請將裝有監控的硬盤和視頻送去做司法鑒定，且在7月12日，派出所民警也表示視頻已經送往北京進行鑒定。而最后的鑒定意見書顯示，硬盤被送往的是上海東方計算機司法鑒定所，送檢時間為7月23日，距離事發已2個月。

　　8月16日，武威市公安局政治部一名負責人表告訴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他們已注意到相關報道，涼州區公安局正在對該案件展開調查，“在調查的過程中，對派出所的工作肯定也要進行全面調查，案件本來是一個整體嘛。”

　　王先生提供的截圖顯示，媒體報道后，備注為愛彌兒幼兒園員工的微信賬號在家長微信群及朋友圈內評論：“這是一個河南家長為了敲詐幼兒園”“是我們融城華府幼兒園小一班的一位小朋友，敲詐沒成功”等內容

　　這讓王先生無法接受。他說，“我現在只要一個真相。”(劉 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