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走時停,或快或慢。電烙鐵在李采蘭手中,像是賽道上的跑車,一路電光火石,起落間,游刃有余。4個十四運吉祥物,頃刻間便呈現(xiàn)在一塊木頭上。
描描畫畫原本是她的情調(diào)。但是變成事業(yè),這種“轉(zhuǎn)型”還是讓她頗費了一番周折。
正所謂,一招鮮,吃遍天。
烙鐵畫的稀少,讓李采蘭畫出了美輪美奐的人生。
她被稱作大師,她熱愛藝術(shù)。
“鄰家大姐”醉心創(chuàng)作烙鐵畫
7月20日,記者再次來到李采蘭的工作室,虛掩著的防盜門,輕敲幾聲無人應答。
推開了走進去,掛滿整個大廳的烙鐵畫無人看管,要知道,這每一幅可都價格不菲。徑直走向由陽臺改造而成的工作間。一幅即將完成的京劇花旦肖像畫前,李采蘭正在做最后的調(diào)整。
烙鐵的筆尖在畫板上點點停停,描描畫畫。飽含了木頭香味的縷縷青煙,悠悠然拂過臉龐,彌散了整個小屋。
她完全沉浸在忘我的創(chuàng)作當中。一件帆布圍裙工作服,讓她顯得年輕、干練。很難看出她是一個女兒已經(jīng)上了大學的媽媽。
曾經(jīng)在街邊出攤所經(jīng)歷的風霜,已經(jīng)完全從臉上褪下。窗外的大樹枝葉繁茂,樹冠剛好高到窗前,一抬頭,就是滿眼的綠。小陽臺改造而來的工作間擺滿了形狀各異的木頭和牛皮,古色古香。室外鬧市的繁華和室內(nèi)古樸和安靜,形成了巨大的反差。連同這有著千年歷史的古老畫種,仿佛讓人產(chǎn)生一種穿越感。上午已經(jīng)拜訪過她幾小時,因為設(shè)備問題,約好了下午來補拍畫面。看到她聚精會神的樣子,我沒敢打招呼,也忘了拍攝。
藝術(shù)成就的突破、家人的認可、教育方式的成功,這一切都滋潤著這位女藝術(shù)家。“坐吧,別傻站著了。”
“還是你這身工作服和這里更搭調(diào)啊,我看著和這里的氛圍顯得格格不入。”放下烙筆,李采蘭活動了一下手指,像是多年未見的朋友一樣和我聊起天來。
有過練攤經(jīng)歷的她說話隨和,完全沒有猜想中的清高和古板。“你看需要我怎么配合,你指揮我來做。”
放下烙筆的李采蘭又回到鄰家大姐的形象。大學學新聞傳播,畢業(yè)后從事過兩年??蟮牟蓪懞途庉嫻ぷ鞯乃?,心領(lǐng)神會。
處女作成了她的“鎮(zhèn)店之寶”
大獲成功加冕“大師”頭銜
一邊閑諞,一邊作畫,李采蘭風輕云淡,瀟灑從容。她拿出一幅尚未完成的《馬頭》牛皮烙畫,一手握筆一手捉刀。“刀是用來刮白和呈現(xiàn)立體感的,我的原創(chuàng)。”
將烙畫的材料換成牛皮,尤其是加入雕刻的技法,這在國內(nèi)烙畫界都是創(chuàng)新之舉。也是李采蘭近幾年才融會貫通的技法。第一幅作品成型,讓李采蘭備受鼓舞。作品是不是真的好,李采蘭決定讓市場去檢驗。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集中創(chuàng)作,積攢了一堆“侍女”“花草”“建筑”“臉譜”“卡通娃娃”題材的小玩意兒,李采蘭來到街邊“試水”,作品出乎意料地受到熱烈歡迎。半個小時,全部銷售一空。那一夜,李采蘭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那一夜,她的思緒天馬行空。
電烙鐵,似乎正在打通她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任督二脈。她要嘗試在一切可燃的物體表面去烙畫,比如:瓜子殼、竹子、葫蘆、蛋殼、毛氈、絲綿、骨頭、甚至早餐吃的燒餅。
事實上,這些看似“瘋狂”的想法都在后面的創(chuàng)作中逐一嘗試和驗證。根據(jù)篩選她保留了兩種主要材料:木材(包括竹板)和牛皮,一硬一軟。其中在奧松板或竹板木質(zhì)材料上烙畫是業(yè)界主流和常態(tài),在牛皮上烙畫并加入刀刻的技法,屬于李采蘭的首創(chuàng)。用牛皮作為材料相對木頭,其成本翻了十倍不止,十分昂貴。從素描寫生到牛皮烙畫,看似都是同在繪畫這個范疇,但是對李采蘭來說,確是一次“跨界”之舉。畫筆之于宣紙是柔軟對柔軟,是黑白灰,是二維平面的;烙鐵刻刀之于木板和厚牛皮,卻是硬對硬,是千變?nèi)f化的彩色世界,是三維立體的。難度就是用來被有心人打破的。
2013年,她花費一整年時間完成一幅1.2米的唐卡,賣了10萬元,大獲成功。2019年,李采蘭的個人畫展在寶雞展出,并獲得“陜西省工藝美術(shù)大師”的稱號。
李采蘭是寶雞人,做學生時文化課成績優(yōu)異,對描描畫畫也十分喜好,當年高考考入西北大學,專業(yè)是新聞傳播。
“因為我畫畫不錯,大學期間,我給全班同學畫素描肖像,成為同學們最珍貴的回憶。”憶往昔,李采蘭嘴角飄過一絲傲嬌。大學畢業(yè),參加工作,隨后又回老家結(jié)婚生子。李采蘭的人生道路平穩(wěn)有序、波瀾不驚。6年時間,全職太太的她雖衣食無憂,也單調(diào)乏味。最重要的是,動力和理想與她漸行漸遠。
2006年,夏。她將女兒托付給當了一輩子教書匠的母親,重回西安,去追求屬于自己的人生。揣著大學文憑的她,先是在書院門找了一份銷售字畫的工作。下班后閑逛鐘鼓樓廣場,看到不少畫師擺攤畫像的場景,她瞬間找到了目標和方向,那一刻,她似乎感受到了來自內(nèi)心深處,那份與愛好結(jié)合的靈感。買筆買紙,白天上班夜里練畫。半個月后出攤,她掙到了人生中用畫筆換來的第一個10元錢。一個月后,她畫技精進,潤筆費也漲到了20元。一個去過上海的老者告訴她,可以嘗試一下用烙鐵在木頭上作畫,難度要更大,收益也更豐厚。李采蘭下了決心,可是經(jīng)過一段時間考察,西安既沒有烙畫師,也沒有可供參考的烙畫實物。她找到一家五金店,買來一支修電器用的烙鐵,在一塊廢棄的木板上試了一下,頓時被烙筆燙出來的色塊和形狀所驚艷。有消息說,河南南陽一帶烙畫相對盛行,她只身登上了東去的火車??疾焱?,花200元帶了一套專業(yè)的烙畫筆。經(jīng)過一番練習和嘗試,花了一周時間,她的第一幅烙鐵畫作品完成,烙的是“愛因斯坦”,這幅作品至今懸掛在畫室最顯眼的地方,作為“鎮(zhèn)店之寶”。
“我被烙鐵畫選中了”
“我每一個工序大概只需要拍一兩分鐘,你演示起來會不會有點亂?”我問。
“不會,我平時干活也是穿插著來,手困了、眼乏了、沒靈感了,就換一下,倒倒手。”她說。烙畫屬于“不可回頭”的創(chuàng)作,只有加法沒有減法。一個失誤,整幅畫就得報廢。因此,創(chuàng)作中不僅考驗技術(shù)水準,還得練就頑強的心理素質(zhì)。這也是李采蘭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為什么要多幅進度不同的作品穿插進行的原因。
在畫板上打素描底稿,寥寥幾筆一幅山水畫頃刻躍然紙上,意境無窮;打磨木頭時她自嘲又變成了一個木匠,在砂紙的摩擦下樹木的年輪變得逐漸清晰;烙畫時筆尖游走如龍蛇,或深或淺或粗或細的線條,源源不斷汩汩而出;輕輕一掃,一片薄如蟬翼的云霧便表現(xiàn)出來,如夢如幻;需要表現(xiàn)濃墨重彩時,烙筆下時而火苗跳躍,時而青煙裊裊;牛皮上,刻刀發(fā)出沙沙的聲音,一匹駿馬像膠片顯影一般呼之欲出……李采蘭的每一步都進行得如行云流水,毫不突兀與違和。對烙筆的把控,她早已收放自如。拍攝完畢,再次環(huán)顧這個精致的操作間,除了各種作畫材料,還放了不少名著。平日里的創(chuàng)作間隙,她會隨手拿起一本,看上幾頁或者一個章節(jié)。從藝的這十幾年,她對文字的熱愛不亞于做藝,李采蘭說藝人拼到最后拼的是文化。這種積淀不知道在某個時刻就會迸發(fā)出意想不到的靈感。音樂、繪畫、文學每個領(lǐng)域在達到一定的境界,便會產(chǎn)生“通感”,一通俱通。“聊一下你對非遺保護的看法吧。”“時代的更迭本身就是一個動態(tài)的過程,順其自然就好。不要低估了每一種古老藝術(shù)的生命力。冥冥之中,人會選擇藝術(shù)種類,藝術(shù)也挑選適合自己的傳承接班人。我覺得十幾年前的那個老人,就是烙鐵畫的使者,我被他發(fā)現(xiàn)了,我被烙鐵畫選中了。”李采蘭說。(記者 李宗華)
編輯: 孫璐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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