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主峰太白山(2020年9月2日攝,無人機照片)。新華社記者 邵瑞攝
新華社記者 儲國強 賀占軍 姜辰蓉
綠樹成蔭時節,穿過一個又一個隧道,在明暗變幻中跨越南北,新華社采訪組一行走向秦嶺深處。
秦嶺和合南北,澤被天下,是中華民族的祖脈和中華文化的重要象征。但有段時間,這座重要山脈一度陷入生態被破壞的困擾中。
再訪秦嶺,車走景移,山靜林幽,松翠泉香,感受的卻是日異月殊的深刻變化。
望青山 草木蔓發
春夏之際,秦嶺山間,草木蔓發,碧綠如茵。
在觀音山自然保護區,一叢叢松林直指藍天,密密匝匝,如列隊等待檢閱的士兵。
手撫樹干,憨厚黝黑的張武軍感慨萬千:“這些樹都是我們種的,沒想到直徑都30厘米了。”
20多年前,這位護林員卻是樹木“終結者”——伐木隊員。
1998年天保工程實施后,采伐工隊解散,留下的人成了護林員,轉行植樹造林。山林初盛,20多年的時間,張武軍和隊友們造林7萬多畝,撫育林地20多萬畝。
林區在變,礦區也在變。
曾經隱藏在秦嶺山間的一些小礦山、小水電是秦嶺揮之不去的“傷疤”。近年來,陜西積極推進秦嶺礦權退出,涉及重點保護區以上的169個礦權完成退出;小水電累計拆除298座、退出81座。
在地處秦嶺的“中國鉬都”金堆鎮,已經閉庫的木子溝尾礦庫壩面,綠草如毯,雜英芬芳,猛一看還以為是普通高山草甸。渭南市應急管理局副局長李明說:“這里治理后,上面種了苜蓿、三葉草和冰菊,目前已經修復了1000多畝。”
“傷疤”被修復,新工程也因生態保護有了新要求。
在黃金峽水利樞紐大壩,微風過處,碧波蕩漾,有“小南水北調”之稱的引漢濟渭工程正在加緊施工。大壩兩側,全長1908米的“生態魚道”初具雛形,以后漢江干流魚類可通過它洄游產卵。
大壩附近,還有占地67畝的魚類增殖放流站。負責人舒旗林介紹,每年數十萬尾魚苗將從這里培育投放漢江,“這既增加了漢江魚類數量、種類,又為附近活動的朱鹮、白鷺等提供充足食源。”
林子密了,生態好了,“動物鄰居”們也越來越活躍。
秦嶺腹地佛坪縣三官廟,溪水潺潺,樹木參天,竹林密集。這里是大熊貓野外遇見率最高的地區。有時候山路轉個彎,就能和熊貓“偶遇”。
陜西省林業部門監測顯示,“秦嶺四寶”朱鹮、大熊貓、羚牛、金絲猴等種群數量持續增長,其中有“東方寶石”之稱的朱鹮,已由1981年的7只發展到目前的7000余只。
捧金山 瑞年豐景
山重水復,綠樹繞村,水滿陂塘。彈指間,隱于山間的村落發生了巨變。
曾經,大山隔斷了人們致富的希望。讓都市人羨慕的田園美景,卻是山里人做夢都想逃離的地方。為了謀生,許多人只能外出打工。
今年45歲的佛坪縣五四村村民何玉琴,就曾是外出打工大軍中的一員。“我們這里山多地少收成差,不出去打工,就只能餓肚子。”
脫貧攻堅和鄉村振興,改變了秦嶺大山里人的命運。
在政府支持引導下,五四村發展了草莓、香菇等產業,村集體還利用當地生態優勢,打造了“陌上花開”生態農莊,將村里廢棄老宅改造成現代民宿院落。
和許多村民一樣,何玉琴也因此又回到了村里。經過培訓后,她成為一名專業民宿管家,為游客提供餐飲、保潔、導游等全方位服務。
“現在每月四五千元收入,我在家門口就把錢掙了。”聊起現在生活何玉琴就笑得合不攏嘴,“城里人來山里享受生活,過去想逃離的大山,現在成了我們的金山!”
山中何事?松花釀酒,春水煎茶。綠色產業正在秦嶺各縣區悄然興起。
春雨氤氳中,西鄉縣峽口鎮3.6萬畝生態茶園生機勃勃。茶中有林,林中有茶,錯落有致。
一片葉子,撐起了鄉村產業,富了一方百姓。西鄉縣茶葉局局長陳志龍說,西鄉已發展茶園36萬畝,實現“全縣人均一畝茶”,縣上僅茶農就7萬多戶,茶葉從業者26萬多人。
罷了漁歌唱茶曲。在安康市漢濱區,55歲的劉剛行走在自家的千余畝茶山上,正是采茶季,一聲聲“采茶調”伴著歡笑聲在茶山上空蕩漾。
“3年前我還是個老漁民,在這山下的漢江中放網箱養魚。”劉剛說。為了保護漢江水環境,網箱養殖被陸續取締,劉剛從“漁民”變身“茶農”。
“我們的茶山上網直播,綠水青山大家看得見,茶葉銷路很好。今年的茶葉產值就有300多萬元,比養魚強多啦!”劉剛笑得合不攏嘴。
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在洋縣龍亭村,水田中,密密挨挨的牛蛙,靜待夏日放歌。61歲的龍亭村村民王金枝,在稻蛙共生示范基地里翻耕水田。兩只朱鹮輕輕落在身后覓食,隨著王金枝的走動來回踱步,時遠時近,形成了一幅人鳥和諧共處的躬耕圖。
但在王金枝來這里打工前,他對這些做伴的鳥兒感情復雜。“因為保護朱鹮,我們田里不讓用農藥、化肥,產量上不去,兜里也沒錢。”
幾年前,政府引導發展生態產業,王金枝將家里5畝田地流轉給村集體,然后到稻蛙基地打工,一年收入近三萬元。現在看到朱鹮,王金枝越看越歡喜。“沒有朱鹮,哪來這么好的環境,哪來這些產業?”
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在守護秦嶺中,當地終于走出了一條生態環保的鄉村振興之路。
護寶山 觀念三疊
是保護還是開發?秦嶺里的人們一直在苦苦摸索。
20世紀八九十年代,柞水縣下梁鎮老庵寺村,人們為了生活,在山上處處開荒,地越種越薄,一下大雨就發生滑坡和泥石流。為了掙錢,村民只能砍樹賣樹,“背樹”成了一項生計。“背樹太苦了,后面村里大伙又開始燒木炭。100斤炭能賣十多塊錢。”60歲的村民余方學回憶。“遠看青山冒青煙,近看小鬼在燒炭”成了當時村民的生活寫照。
經過20多年的退耕還林、封山禁伐,老庵寺村生態逐步恢復。余方學家也辦起了農家樂,去年在疫情影響下利潤也有10多萬元。
認識發生巨變的,不只是山區群眾,政府、企業等各界人士觀念都在深度蛻變。2019年陜西修訂通過《陜西省秦嶺生態環境保護條例》,印發秦嶺保護行動方案、總體規劃等,同時出臺《秦嶺重點保護區、一般保護區產業準入清單》。
“陜西開山脈保護先河,以立法的形式完整地保護一座山脈。”陜西省林業局局長黨雙忍說,在由亂到治過程中,“生態優先 綠色發展”觀念已深入人心。
“當好秦嶺生態衛士”,全省上下都在付出行動。
佛坪縣陸續關停12家小水電和幾十家礦產企業,這些企業中有的規模超億元。“壯士斷腕,肯定有陣痛,”佛坪縣委書記李志剛說,“但當好秦嶺生態衛士,保證一泓清水永續北上是我們的使命。”
許多工礦企業被永久關閉,部分采礦權被要求退出。“我們及時調整后期資源開采方案,公司損失礦石超過1億噸,礦山服務年限減少了25年,綜合損失45億元。”金堆城鉬業股份有限公司副總經理馬驍說,“保護秦嶺是國之大者,我們執行得干脆利落,絕無二話。”
全境處于秦嶺的商洛市,今年4月和中科院合作發布“商洛市生態產品價值和碳匯評估平臺”,探索秦嶺生態價值的“可度量”“可查詢”。
“守護秦嶺,不是不發展,而是不能破壞式發展。”商洛市市長王青峰說,“只有當好秦嶺生態衛士,才能實現更好地發展,才能創造更加美好的未來。”(新華社西安6月3日電)
編輯: 陳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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