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父親晚年生病住院時我與他的最后一張合影

　　新中國成立前夕，當時年僅16歲正在上初中的父親，立志投身革命。在當地地下黨介紹下，他與幾位進步學生一起從老家三原縣出發徒步北上，穿越了國民黨的層層封鎖線，來到了位于關中平原北部的旬邑縣馬欄鎮——

　　□李小春

　　一

　　新中國成立前夕，當時年僅16歲正在上初中的父親，立志投身革命。在當地地下黨介紹下，他與幾位進步學生一起從老家三原縣出發徒步北上，穿越了國民黨的層層封鎖線，經過數日，來到了位于關中平原北部的旬邑縣馬欄鎮。在當時的“陜甘寧邊區第二師范學院”(也稱馬欄聯合中學)他找到了自己的落腳地。初來乍到，學校對新招學員除了嚴格的政治審核和基本的文化課考核外，要求必須是年滿18周歲以上的青年，為了防止年齡謊報要考驗身體素質，負責招生的干部要求每個學員均上山去砍柴，凡能背回合乎要求重量木柴的人，才能被錄取。

　　那時我的父親雖然個頭高，但畢竟年齡還不到17歲，他的同學們形容他：“瘦得看上去像根麻稈”。那天上山砍柴，由于來馬欄路上數天饑餓勞累，途中又受風寒，父親突然生病發燒，只覺一路上都是跌跌撞撞，背回的木材所剩無幾，看著其他同來的人滿載而歸，父親急得當場差點哭出來。后來，在他的反復央求解釋下，最終憑借著身高近1.8米的優勢被錄取了。

　　1949年9月，經過在馬欄短期緊張的學習后，父親被分配到涇陽稅務局工作。1954年父親被上調到陜西省財政廳稅務局，工作期間經常下鄉、出差。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陜西的交通非常落后，陜北、陜南的山區鄉鎮都沒有直達的公交車輛。據父親回憶，有一次他去陜北，從西安坐車出發先到榆林，然后帶著干糧由當地向導帶路騎著毛驢下基層，常常是輾轉好幾天才能到達目的地。當年下鄉的主要交通工具是騎自行車，遇到山路不管多遠都是靠一雙腳板。

　　二

　　父親是個責任心很強的人，工作認真負責，吃苦耐勞。一生為人樸實、平和，拿我母親話說“你爸一輩子就是個死心眼”。

　　父親童年時就失去父母，靠幾個兄長撫養長大。有一年我鄉下的大娘希望他在城里給家里幾個堂兄解決工作問題，父親自知沒有那個權力，就沒有答應，為此好多年以后他一直都很內疚。

　　兄嫂的養育之恩，父親很是清楚，只能用自己的薪酬報答。記得我小時候，父親總是從每月微薄的工資中拿出一部分寄回老家。有一年大伯的兒子要結婚蓋新房，父親主動放棄祖上留下的原應屬于他的那份宅基地，無償給了自己的侄子，并且還背著我母親將自己的手表、自行車賣掉，連同積攢的幾個月工資一同寄給了大伯。

　　父親公私分明，原則性強。作為離休干部，父親所花的醫療費按國家政策可以全部報銷，但父親從不占國家便宜。一次父親住院，陪護的妹妹給醫生說，想將我母親一些藥費加在父親的住院費里，老爺子知道后堅決不同意，還把我妹妹斥責了一頓。

　　三

　　父親一生積極樂觀，喜愛體育運動。身高1.8米的他，對籃球、足球、排球無所不愛，愛屋及烏他對于一些國內外重要的體育賽事也特別關心，對體壇重大往事都能如數家珍。

　　1978年夏日的一個凌晨，父親把我從睡夢中叫醒，要我和他一起守著當時家里僅有的12英寸的黑白電視機，觀看一場阿根廷世界杯上東道主阿根廷與荷蘭的一場決賽。后來我才知道那是中國電視史上第一次直播世界杯。從那以后每逢電視上直播奧運比賽、世界杯、歐洲杯，只要身體允許，即便是再晚他都堅持看完。

　　1990年父親離休，央視五套成為他每天必看的頻道。父親所看的體育項目涉及廣泛，不管是NBA還是CBA，中超、法網、斯諾克、意甲、英超、冰球、體操等眾多競技比賽他都有濃厚的興趣，甚至生病住院躺到病床上也不忘收看比賽直播。

　　2009年夏天，在父親做完腿部骨折手術后的一個月，醫院病房的電視上，播放了110米欄世界冠軍劉翔，奧運會腳傷一年后痊愈即將復出的新聞。父親無比振奮，那一天推著輪椅試著做康復性恢復行走的他，對著查房的醫生開玩笑地說：“劉翔復出，我也即將恢復行走了!”

　　2017年初春在他生命的最后日子里，他指著自己住院從家里帶過來已跟隨他八年之久的輪椅對我說：“我恐怕是再也坐不上去了，你就把它放在醫院吧，興許其他人還能用得上。”父親去世后，按照他的心愿，我把父親生前坐過的輪椅交給了所在的核工業部215醫院老干部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