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在兩岸青山的簇擁下浩蕩奔流。 記者 秦驥攝
4月9日7時,宜川縣集義鎮如意村一處山崖。燦爛的陽光照向大地。山頂上,王永紅靜靜地望著滿眼綠色的群山間,黃河浩浩蕩蕩地奔流。
王永紅從同伴手中接過安全繩,把繩子的一端綁在腰間,扣好安全扣,又把繩子的另一端在一棵大樹樹身繞了幾圈,也扣好安全扣。做好準備后,他在同伴的配合下,抓緊繩子,順著崖畔往懸崖中間一點點滑下去。腳蹬的地方,不時有碎石掉落。
下滑了大約10米,王永紅在一處陡坡處停下。那里,以前種下的一棵側柏已經枯死。同伴把鐵鍬和樹苗綁在另一根繩子上,從山頂吊放下來。王永紅拔掉枯死的側柏,把新苗種進去,用鐵鍬把樹坑重新整理好。
大約半個小時后,王永紅拉著繩子回到山頂,滿頭大汗。“這是讓太陽曬的,要是大中午,人更是被曬得不行。”王永紅說,“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保護母親河,這些辛苦不算啥。”
站在山頂,王永紅放眼四望,仔細查看哪里還有枯死后需要更換的苗木。
王永紅是宜川縣麗紅綠化工程有限公司的負責人。近20年來,他除了種地,就專注種樹——在家鄉的溝溝坎坎甚至陡峭的山坡上種樹。讓家鄉變綠、讓植被能活的地方都長綠,是他最大的愿望。
在石頭堆里把樹種活
黃河安瀾是中華兒女的千年期盼、“國之大者”,習近平總書記念茲在茲。2019年9月18日,習近平總書記在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座談會上指出,保護黃河是事關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和永續發展的千秋大計。
“黃河斗水,泥居其七。”黃河流經黃土高原,落差大、水流急,加之黃土高原土質疏松、地形破碎,一下大雨,大量黃土就會隨著雨水流入黃河。
宜川縣地處黃河中游壺口瀑布之濱,是黃河中游重要的生態屏障。黃河在宜川縣境內全長66公里。據統計,20世紀80年代,宜川縣平均每年輸入黃河的泥沙約為950萬噸。
宜川縣不斷對黃河沿岸生態環境進行保護和修復,大力推進黃河沿岸造林綠化工作,通過造林綠化有效遏制了水土流失。近年來,宜川縣以基層林場為單位,組建了8支以農民為主的專業造林隊,全過程參與人工造林、封山育林、森林撫育、退化林修復等林業生態建設工程。
王永紅組建的宜川縣麗紅綠化工程有限公司是其中的一支。
“生長在黃河岸邊,我覺得自己是幸福的。但每次看到黃河岸邊單調的黃色,我就感到心痛。”王永紅說,“當年我選擇種樹這個辛苦活,主要是看家鄉的樹太少了,有的山上一棵樹都沒有,到處都是裸露的黃土和巖石。我想著,要多種些樹,讓母親河能在一片綠色中流淌就好了。”
“以前村里人經常打趣,說我們這里‘樹少石頭多,出門就爬坡’。”壺口鎮昝家山村黨支部副書記楊志峰說,因為樹少,長時間下雨后會出現山體滑坡。
為了改變“樹少”的狀況,從2004年開始,每年從春到秋,王永紅帶著隊員幾乎每天都在山溝溝里,不是種樹,就是管樹。無論烈日暴曬,還是刮風下雨,只要不是極端天氣,總能看到他們勞作的身影。
種樹,本是一個單調的重復性勞動,王永紅卻干得激情澎湃、斗志昂揚。
“冒弄呢?石頭上還能把樹種活?”“國家給點錢沒處花,耍二桿子呢?”一些村民覺得造林隊隊員是異想天開,瞎折騰。
“剛開始我心里也打鼓。幾輩人都沒能干成的事,我們真的可以成功?”曾參加過造林的昝家山村村民楊百利說,直到自己把第一棵樹種好后,他覺得也許這山以后真能變綠。
“深度30厘米,株距2米,行距3米。”造林隊隊員、王永紅的弟弟王江紅對植樹標準能脫口而出,“想要提高種樹的成活率,就要按照規定去種,決不能偷懶。”
有一次王江紅發現有新隊員種樹時樹根埋淺了,導致苗木沒有成活,他又在那補栽了一遍。在王江紅看來,既然選擇了這份工作,就要種好每棵樹。
在隊員們的努力下,山溝溝里的綠色漸漸濃重起來。
宜川縣林業局局長郝云峰說:“目前,宜川縣已基本實現壺口瀑布景區周邊山體、核心段公路和旅游沿線直觀坡面的全面綠化。”
“雖然我在山上采藥的收入遠比種樹收入多,但要是沒種樹,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干啥事都沒勁。種樹已經成為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造林隊隊員高濤說。
讓光禿禿的山坡綠起來
經過多年的植樹造林,黃河岸邊的山上、山下絕大部分都種上了樹,綠意蔥蘢,但造林隊已經不滿足于在石頭堆里把樹種活。
“山頂是綠的,山腳是綠的,山的中間卻還是黃的、黑的,特別刺眼、難看。”王永紅說,“我總覺得山中間的那些坡面也可以變綠。”2012年,他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在懸崖上種樹,并開始試種。
“行不行,先試試看。”王永紅想。他的想法得到了宜川縣國有薛家坪林場負責人的支持。
針對黃河晉陜大峽谷土石山區山勢陡峭、土層淺薄、土壤貧瘠、氣候干旱等情況,宜川縣林業局技術人員與造林隊探索推行了“石坑客土”造林方式和“大苗深栽深埋”造林技術:通過客土回填,就近取土,解決土層淺薄的問題;通過深栽深埋,穩定苗木,保濕保墑,解決風力較大的問題;通過適時澆灌,解決干旱問題。
懸崖種樹危險,大家又沒有任何經驗。王永紅還是決定試試。他腰上綁著繩子,手腳并用,從山頂沿著崖壁向下,來到懸崖間的種樹點,再讓隊友用繩子把镢頭放下來,面朝崖壁用镢頭在崖壁坡度較緩的地方刨出坑來,仔細整理好。
鋪土、栽樹、澆水……種完一棵樹,王永紅覺得渾身沒了一點力氣,但他仍咬牙堅持著。用了一整天,他種了6棵樹。
第一批樹的種植成功,給王永紅增添了莫大的底氣和信心。幾次嘗試之后,他有了一定經驗,挑選了幾個年輕力壯的隊員,開始帶著他們一起在懸崖上種樹。
崖壁上沒有路,造林隊在山石間鑿出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路。坡陡路滑,大家都是弓著腰,一步一步向前攀爬。
扛苗木、壘石坑、填土層、栽牢樹,在平原上種樹,每個工人一天能種100棵,而在陡峭的山崖上,一天最多只能栽種幾棵樹。
那一天,王永紅正在懸崖上種樹,突然保險繩一頭松了,他貼著崖壁往下滑。滑了兩米多,一處緩坡擋住了他。再往下,是十幾米高的山崖。王永紅嚇得癱坐在緩坡上。
事后,王永紅想放棄。但當看到對面山崖上自己種的樹在陽光下透出濃濃的綠色時,他又決定繼續干:“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要走下去。”
王永紅加強了造林隊的安全管理,要求大家既要種好樹,又要保證絕對安全。至今,他的造林隊沒有出過一起事故。
多年在艱苦環境下種樹的經歷,也考驗著每名隊員的意志。
夏天,陽光直射,巖石滾燙,造林隊隊員要戴著厚厚的手套。冬天,天寒地凍,北風凜凜,造林隊隊員為了干活方便也沒法穿太厚的外套。預防中暑或治療感冒的藥物,他們得隨身攜帶。
2012年以來,宜川縣造林隊種下32.91萬畝、2500萬余棵樹,其中有4萬畝種在黃河晉陜大峽谷懸崖、陡坡遍布的石質山地,讓往日光禿禿的山坡綠起來。
為自己種一棵“紀念樹”
因為常年在山崖爬上爬下,造林隊隊員胳膊和腿上的擦傷從未痊愈。
“有經驗的隊員一般都會被分配到難度大的地方種樹。有些小傷,清理一下就好,不耽誤干活。”今年34歲的造林隊隊員郝雷說。
那天,郝雷“看中”了一個被大山和深溝圍繞的小山頭,山下長滿了帶刺的酸棗樹和矮灌木,就山頂禿了一塊。選定目標后,郝雷背著樹走過去,褲腿被扎爛了好幾處。種完樹返回后,他才發現手上、臉上都有被酸棗刺劃破的傷口。但是看著小山頭上的那抹綠,郝雷笑得像個孩子:“酸棗刺又細又尖,扎在腿上就是一個小紅點,等把活干完回到宿舍,拿針把刺挑出來就行。但是,那種長著倒鉤的刺,扎在肉里很深,挑起來特別難。”
每到一處新的植樹地點,郝雷都要尋找一塊地形特殊或者栽種難度大的地方,沖上去種一棵樹。“這是我為自己種的‘紀念樹’。”他說,“我希望我種的樹能被人一眼就看到,而且樹還長得特別好,這讓我特別有成就感。”
“造林隊里年輕的隊員都愛種‘紀念樹’,私底下也會比拼,誰種的樹位置最刁鉆、最難種。”王永紅說,“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隊員們也從中尋到一份樂趣。”
高濤有一次從懸崖上下到種樹點時,天氣挺好,沒有風。但當他用鋤頭刨出石塊,正準備壘成石坑時,忽然感到身后刮來一陣風。“我快速穩住身子,往崖壁上靠,心里很虛,腿都軟了。看見遠處的隊員都還在種樹,我穩了穩心神,等風變小后,堅持把樹種好了。”高濤說,“我也曾想過放棄,但是看著我們在山上種下的一棵棵樹苗,我不甘心。我想親眼看著這些幼苗長成大樹,讓黃河岸邊綠起來。”
“累,太累。每天背著樹苗爬山,肩膀都被壓爛了。但這件事總要有人來干。”說起種樹這份工作,王江紅直言。
山青了,水綠了,物種豐富了。宜川縣境內,陸續發現原麝、紅腹錦雞、豪豬等以前罕見的野生動物,褐馬雞數量驟增,鴛鴦、黑鸛、大鴇等國家重點保護動物也多起來。
閑暇時,王永紅經常會到山上走走,看看樹的長勢。
“不只是我,我們隊員每次路過種樹的地方都會上去看看。以前這里山峁上光禿禿的,就長些酸棗樹,很荒涼。現在一片一片的油松、側柏長得郁郁蔥蔥,啥時候看心里都美滋滋的。”王永紅說,“尤其是這個季節,聽著母親河的濤聲,看到漫山的綠,美得很。”(記者 秦驥)
編輯: 陳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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